去扶着母亲回家去,她一边骂着沈夏至,一边掐我。我不敢回头去看沈夏至,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,只是难过得想哭。
母亲回家之后,脸色还是没有好转,她仍旧骂骂咧咧的。自从父亲离开,邻居也习惯了母亲的脾气,轻易不再过来问询。她就一直骂,骂沈夏至又骂我,骂了我又骂出了远门的父亲,还有很多很多,那些我并不熟知的人,她都骂了个遍。直至暮色降临,她才累了,住了口。她站起来,往门外走去,在门坎那里,她再一次摔倒了,只是这一次,她没能自己站起来。我吓坏了,院子里正好出门的邻居看见也吓坏了,她慌张地跑过来扶起母亲,忙问着:“怎么样?怎么样?摔着了吗?有没有事?”不一会儿,她尖叫起来:“霜啊,我先送你妈去医院!你去找你叔叫他给你爸打个电话说,赶紧回来吧!”我愣愣地站在屋里,她扶着母亲离开了,不高的门坎上,一抹殷红格外刺眼。
母亲回来之后,憔悴了很多,她不再骂骂咧咧,只是安安静静躺在床上发呆,有时候盯着屋顶看着看着就流下泪来。直到几天后,父亲赶回来,她才抱着父亲放声大哭起来。他们不再轻易让我出门去,不准我再见沈夏至。母亲恨极了他,有时看见我想起了沈夏至,便捡起手边的东西朝我扔过来。父亲厉声将我喝到一边去,然后安慰起母亲来。他们厌极了沈夏至,也开始讨厌起我来。
我偶尔在我家不远的巷子里看见沈夏至。漫长幽深的小巷,青石板在时光之轮的碾压中破碎凌乱。不远的地方,过街楼下,沈夏至倚着墙,他静静看我,不发一言,而我却似乎听见他心底的声音。或许,他与我都明白,我那一掌推过去,从此,我们将越来越远。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走过去跟他说些什么,我害怕我心里那些假定都会变成残忍的现实,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沈夏至,我是歉疚的,我对于他的亏欠,在那一掌之后,拉得好远好远。我总是想走过去,但却每次都仓皇逃离。
母亲失去了她腹中的那个孩子,她伤心了很久。新年里,人们都沉浸在爆竹烟花的喜庆热闹之中,她独自寻着找到了沈夏至家的破屋子。大年初一,她闯进了沈夏至家里,那扇有着很多缝隙的木门,在母亲一脚踹过去之后垮了半块。别人在热闹的时候,沈夏至家却是在混乱之中。母亲打了沈夏至,沈夏至的母亲在里屋里又哭又叫,人们都说那声音凄厉得瘆人,沈夏至的母亲对着那扇锁着自己的门使劲拍打,手指都抓出血了,最后,那扇门被我的母亲砸坏,她才得以出来。沈夏至的母亲一出来,便发了狂,和我的母亲厮打在一起。镇上的人赶紧跑到家里来找父亲,父亲赶到的时候,母亲身上沾了好多血,而沈夏至的母亲,被她用那屋子里唯一的木椅砸断了手臂。
母亲没有再回来,他们送母亲到医院简单包扎之后,镇上便来了人带走了母亲。他们说原本就是母亲找上门去的,沈夏至的母亲是个疯子,打了人是不用负责任的,我们还得赔偿沈夏至母亲的医药费。
新的一年,沈夏至也不再来找我了,门前的巷子,漫漫绵长,如同我与沈夏至之间的距离,只是,我们谁也没有勇气再去走近。
曾经,我以为什么都可以是一辈子的事,比如母亲的任性,比如书院门前的荷塘,不如我的小镇,比如沈夏至。比永恒短暂的是一世,比一世更短暂的,是生离。母亲恨极了沈夏至,父亲也不再让我与他来往,沈夏至自知。即便是我自己偷偷跑了出去,可以要与他遇见,他也总是远远躲开我。避我一条蜿蜒小河,避我一座青石拱桥,避我一路幽长雨巷。我很难过,我总是望着他,眼眶里泪水打转,他视若无睹。我的世界模糊了,他便消失在这模糊之中。
高墙雨巷,暗沟里有水静静流淌,我抬起头去看将要下雨的苍穹。不知什么时候,太阳竟然从云层里钻出一角来,刚光如同沙漏,从云层间隙里细细漏下来,不知落到镇上的哪户人家去了。我头顶的,只有厚重的、快将我碾压至死的铅灰色云层。
羞耻心丢了之后,我再没去找过沈夏至。沈夏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,我在镇上没有碰见他。已经定下的婚期眼看着一天一天近了,我开始后悔起来,悔那日不该打了沈夏至,悔不该对沈夏至说出那样的话,悔不该那天跑去找他。如今,想必他已然讨厌了我,不会再想见到我了。我这么想着,整日失魂落魄地在小镇游荡。
我没有想到,沈夏至终究还是来找我了。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巷子里,他看着我,未等我将心中的歉疚汇成言语,便拉着我的手一路跑到了镇西的河边。
他家门前的河边,正停泊着一艘小小的木船,船上挂满了红的、白的、粉的、黄的……各色各样的野花,似乎小镇里所有的野花都在这里了。我这时候,才发现,沈夏至拉着我的手,他的双手,十根指头有八根都缠着粗布条,右手的手掌也缠着布条。我终于知道,许久不见,他并不是讨厌我了。
沈夏至先上了船,站在船头向我伸出手来。我将手搭上他的掌心,他不会知道,此刻,我交付与他的,是我整整一颗甘愿同他颠沛的心。他不懂,他一直都不懂。我坐在船上,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