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抛夫弃子,独自求生。
他顾不上追究,奔到父王跟前,目睹自己曾经意气风发,豪气干云的父亲跪在地上,精气神迅速颓靡,英雄末路。
忽然父王无声笑了,彷佛在自嘲:这一生一世,究竟算什么?
而后父王看向他,温柔痛惜。
“阿欢……对不住……”父王说着,咬牙掏出匕首,刺进他胸口,拼尽余力完成父子相残的苦肉计,“没能让你过上……更好的……人……生……”
父王话音方落,气力衰绝,倒向他怀里。他撑不住,带着父王一起倒地。
他仰躺在冷硬的青砖雪地上,胸中插着森森利刃,遥望无穷无尽漆黑苍穹。
为什么我们父子要遇上这种事?他茫然自问。
夜空下雪花乱飞,洁白的雪粒在暗夜微发莹光,伴随凛风漫天落下,彷佛星子纷纷坠地,教人错觉天崩地摧。
四面八方金革相击,靴声橐橐,大匹人马络绎不绝涌入,往此处逼近。
赵玦怔怔忖道,锦衣卫很快就要找来了。
那么神呢?
朔风大雪中,他轻抚倒在自己身上的父王,再探不着温度,而母妃不知远远逃往何处。
从此以后,剩下他一人独活。
泪水由眼眶滑落肌肤,在隆冬寒夜里迅速凝结成冰柱。
他感觉不到面上寒意,独独疑问一件事。
神在哪里?
究竟在哪里?
赵玦霍地睁开双眸,从梦中醒来,眨眼工夫,他辨出自己躺在居处退思斋。
身上那股虚弱乏力太过熟悉,他意识自己又发病了。
下一瞬,他记起发病前因,大惊坐起。
“小村姑!”他唤道。
原婉然趁夜逃跑,教他关在园子后门附近的柴房,不久地动了。
“原娘子呢?”赵玦质问守在床畔的赵忠,强自支撑下地穿鞋。
“小的不曾留意。”赵忠回禀。
原婉然将他家二爷气到发病,他管她死活做什么?
他又道:“二爷,请留下将养,小的这便派人过去查问。”
赵玦不搭理,风急火急出房。
赵忠快步跟上,将斗篷往赵玦身上披,生怕他病后吹风着凉。
赵玦走不多远,暗恨病后虚乏走不快,再顾不上要强,自行将手架上赵忠肩颈,让他搀扶自己。
却听赵忠禀道:“二爷,原娘子逃跑的事没捂住。”
赵玦目露寒光:“是那茶房婆子多口?”转念又觉不可能,他在原婉然逃跑沿路预作防备,将动静掩盖得滴水不漏,包括调了嘴紧的下人在附近一带上夜。
也不会是原婉然房里丫鬟走漏风声,她们早经吩咐,遇事先行遮掩,同时上报退思斋,静候示下,断然不敢擅自声张。
赵忠道:“是流霞榭的丫鬟。”
他续道:“粗使丫鬟晨起小解遇上地动,跑进正房叫大丫鬟逃命,又进寝间叫原娘子。但房里无人,床上被子迭得整齐,她便嚷嚷原娘子失踪,满院都听见。”
赵玦沉着脸前行,赵忠道:“林嬷嬷迟早得到消息,定要落井下石,二爷倘使再坚持保住原娘子,德妃娘娘那儿……”
“我自有道理。”赵玦强硬打岔,铁了心不听进言,赵忠只得作罢。
主仆俩紧赶慢赶赶到茶房,双双怔愣。
继而赵忠面露喜色,赵玦却是脸色煞白,好似回到他父王横死那夜,天地寒峭刺骨。
茶房一排大房子经历地动,塌成一座座小山也似的碎砖瓦堆。
赵玦挣开赵忠,跌趺撞撞往前奔。
“小村姑!”他喊道,认出茶房原先位置,停在近处一座高低大小可能埋了人的瓦砾堆之前,飞快搬开碎瓦。
屋瓦碎片锋利,他赤手搬挪,没几下便割出数道口子,一时血流如注,染红双手,血水洒落在砖块碎瓦上。
赵玦浑然不觉,疯了一样只管搬物,心中不住呐喊。
别再带走她,求求祢,别再带走她!
当赵忠回神阻拦,短短工夫,赵玦已满手伤痕。
“二爷,你受伤了!”赵忠将主子由瓦砾堆前拉开。
赵玦推开他,红了眼继续搬物。
赵忠道:“二爷,原娘子虽在这片废瓦之下,却不知人在何处。你盲目搬挖不但救不出她,还要伤着手。”
一句话提醒赵玦,他喝令:“带嗷呜过来!”
他由眼角余光瞥见园里下人叁叁两两将欲走来,又下令:“调我亲随过来搬砖瓦,拨人守住周围,不准闲杂人等靠近。”
嗷呜一教人抱到茶房,便跳下地到处找原婉然——它在空气中闻得到她的气味。
不多时,它发出呜呜鼻呜。
明明原婉然的气味就在近处,它却看不到人。此外它嗅出了血气,不只是血水味道,还有脏腑残碎所散发的腥味。
嗷呜直觉原婉然出事了。